關於愛情,他們想說的是——趙無極的浪漫與哀愁
About Love: The Romance and Sorrow of Zao Wou-Ki

我可以毫不臉紅的說,我畫的是一種很浪漫的畫,它帶給我極大的快樂、一種最強的快樂,就是畫繪畫本身。

——趙無極

你認為對「一個人」的愛情與對「一件事」的愛情是一樣的東西嗎?似乎有些不同,但在藝術家的身上,它們的本質又出奇地一致。趙無極的一生有三位伴侶,分別是年少初戀的第一任妻子謝景蘭、一見鍾情的第二任妻子陳美琴、以及伴他終老的第三任妻子Françoise Marquet-Zao(譯名梵思娃・馬凱)。然而只有繪畫,是始終不曾走遠的終身摯愛。

趙無極15歲時認識謝景蘭,在1930年代的中國,想要在一起只有結婚一途,儘管他們尚不了解愛情為何物。謝景蘭與趙無極一同就讀杭州美專,主修音樂,兩人於1948年前往巴黎,踏上改變他們人生的土地。異鄉的一切對兩位極富才華的藝術家都是極大的養分,因此他們各自沈浸在自己的創作中,而漸漸疏遠。趙無極當時處於探索與嘗試的階段,他結識許多互相啟發的摯友,盡情吸收來自各地藝術家的刺激,刻意迴避所謂的「中國趣味」(Chinoiserie),開始在自己的繪畫中加入符號,並以充滿實驗性的方法創作了許多石版和銅板畫。在這期間,謝景蘭結識了小提琴家范甸南(Marcel Van Thienen),最終選擇結束十六年的婚姻,離開趙無極。

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 No.64 動植物誌 Flora and fauna 〉 1951 2版3色銅版畫 Etching in 3 colors, 2 copper plates

我們共同生活了十六年,日子過得也還安詳,但是否是真正的和諧?恐怕不是,既然她終於跟了別人。現在回想起來,傷痕仍在。


但奇怪的是,這次情感生活的波折,並沒有妨礙我作畫。我漸漸了解到,在我的畫中,反映了我所經歷的一切,有時在凝視一幅已完成的作品時,我會吃驚地發現,它表現了我的憤怒、我的平靜、或是激動之後,再趨平靜。我的畫成為情感的指標,因為我毫不隱諱的流露了我的感情和心境。我不需要去找其他的題材,也不必一定要用某種顏色,能適當表現我的憤怒的,並非是某一種色彩,而是色彩間的關係:它們如何混合、如何對立、如何相愛、如何相斥。

左:趙無極與謝景蘭,1936
右:陳美琴,1960

他們於1957年時離婚。趙無極踏上了不設期限的自我放逐之旅,前往美國、日本與香港。在香港他認識了第二任妻子陳美琴,一見面便愛上了她,他說服她辭去工作,放下一切跟著自己到巴黎。一個階段的結束,等同於另一個新階段的開始,隨著再度找回精力,趙無極開始畫那些「看不見的東西」:生命之氣、風、動力、形體的生命、色彩的開展與融合。他不再創作敘事性的畫面,不再為作品定下標題;趙無極當時38歲,正是充滿熱情、意氣風發的時刻。

從一九五八年以後,我只在畫布背後註明完成的日期。同一年,我作了另一幅畫,乾脆就命名為『繪畫』,它表現了我重新找到愛情、也就是結識第二任妻子美琴的欣喜、煥發和內心強烈的情感。(⋯⋯)


研究美術史或在美術館工作的朋友們認為,從一九五四年開始,我成為所謂的『抽象畫家』,我並沒有刻意如此,將畫抽離現實是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必要。

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 No. 164 〉 1967 2版3色銅版畫 5色石版畫 Lithograph in 5 colors

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 No. 164 〉 1967 2版3色銅版畫 5色石版畫 Lithograph in 5 colors

陳美琴原是電影演員,後來在巴黎開始創作雕塑。這段婚姻持續了約十四年,雖然幸福,但也籠罩在陳美琴患精神疾病的陰影之中——她受間歇發作的幻覺所苦,於1972年自殺,享年41歲。她生病的最後一年半期間,趙無極雖然每天前往畫室,卻對作畫感到負擔;為了避免崩潰,他把自己丟到朋友的交際與酒精之中,但依舊提不起畫筆。陳美琴過世之後,趙無極無心也無力處理創作一幅油畫所須的靜心思考與準備;而丟下了很久、從孩童時代就熟悉的毛筆運筆動作,使他重獲作畫的力量,儘管他當時仍然排斥中國水墨元素,僅僅當作一種消遣。

趙無極還是先後完成了〈紀念美琴〉(En mémoire de May, 1972)與〈仍是我倆〉(Nous deux encore, 1974)兩件巨幅油畫作品。他不願將〈紀念美琴〉售出,於是捐贈給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(du Musée national d’art moderne à Paris,位於龐畢度中心內);而〈仍是我倆〉收藏在日本福岡美術館(Fukuoka Art Museum),是他始終無法談論的一件作品。

上: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 En mémoire de May – 10.03.72 〉 1972 油畫 oil painting
下: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 10.03.74 – Nous deux encore 〉 1974 油畫 oil painting

1973年趙無極認識了比他小26歲,當時剛考過巴黎市立美術館館員資格的第三任妻子Françoise,他們於四年後結婚。Françoise運用自己的專業幫助趙無極處理許多事務,並且陪伴他前往各地展出講學,直到他2013因病於瑞士過世。趙無極人生最後的三十六年,都和她平靜地一起生活。

趙無極與Françoise Marquet-Zao攝於開花樹下,1988 

趙無極與Françoise Marquet-Zao攝於開花樹下,1988 

我知道,從一九七三年開始,我的畫風變了,因為我的朋友常常這麼說,尤其常常這麼寫,也許這時我成熟了,過去累積的努力,有了成果,一切都變得容易多了。


我也知道,我愈來愈愛畫,愈來愈有話要說,也愈來愈怕自我重複。我畫我的生活,但也想畫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空間、一個夢的空間,一個使人永遠感覺和諧的所在,即使用的是充滿矛盾力量的不安的形式。

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No. 379〉 1994 3版9色銅版畫 Etching with aquatint in 9 colors, 3 copper plates

趙無極 ZAO Wou Ki 〈No. 379〉 1994 3版9色銅版畫 Etching with aquatint in 9 colors, 3 copper plates

這短短的一篇文章並非試圖概括趙無極的人生,而是想一窺愛情在他身上的體現。從他的自傳《趙無極自畫像》中的這段話,似乎有機會理解他的態度:

繪畫有點像愛情,如果你愛上一個女孩,你會想送花給她,然後送禮物,然後你會想親吻她,但這些都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。一旦接觸,可能她會拒絕你,如果你拉她的手,也許她會給你一個耳光。同樣道理,當你碰觸一張空白的畫布,你的想法、慾念與她一接觸,情況就變了。你心裡想的,也許表達不出來,繪畫排拒你,當你觸到畫布的一刻,就是真相顯現的時刻。(⋯⋯)


唯一重要的是:必要性
所謂『必要性』就是情感的真誠,同時使它深刻,不要想討好。

什麼樣的存在能帶給你極大的快樂?

對趙無極來說,對繪畫的愛情或許比起對人的愛情,更加強烈、更加恆久。

資料與圖片來源:
1.《趙無極自畫像》趙無極、梵思娃・馬凱(Françoise Marquet-Zao)著,臺北,藝術家出版社,1992
2. 趙無極基金會 Zao Wou-Ki Foundation


曜畫廊 Gallery de sol 

座落於頂級經典的文華東方酒店內,定位在強調藝術史研究的學術性藝廊,致力於推廣版創藝術作品。